罪歌.

耍赖!骗我说情窦初开!

藏玉·贰

  从这篇开始每章基本都会揪一个或者一对儿出来做主角啦~

  全文含cp安夏/顾夏/乔夏,恪安,柏宁,季林。

  周末应该会更下一章。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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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顾子尧的游隼在空中盘旋许久,落在相府的栏杆上。嘴里还叼着只奄奄一息的雨燕。

  他解下雨燕脚上的竹筒,里面卷着一张字条,和前几次的内容一模一样——又是夏予扬写给乔殊的。

  也不知在闹腾什么。毕竟,有顾子尧的游隼在,没有一只信使能飞出皇城。

  或许是在耍小性子吧,只是可惜这鸟了。听说许向安满京城跑了半年才找来这么几只。

  顾子尧把信纸收好。天色还早,若这会儿进宫,说不定还能一起用个晚膳。想起昨天的事,他又找了个小物件揣进怀里。

  

  

  

  许向安把刚煮好的奶茶吹凉,递到夏予扬跟前。

  “陛下,好了。您尝尝?”

  夏予扬把书搁下,轻轻抿了一口。

  见夏予扬蹙眉,许向安小心翼翼道:“还是不行吗?”

  “太腥了。”夏予扬摇摇头,“是不是材料有问题?”

  “不应该啊,都是上好的料。”许向安纳闷道,“会不会是江恪哥故意骗我玩儿呢。”

  “骗你做什么。千里迢迢差人送封信来,就是图诓你做个次品?”

  “陛下说笑了。不过是借着大将军的光,捎带罢了。”

  许向安招招手,侍从把器具收拾了,又重新换上一套干净的。

  “陛下别喝了,我再重新做一次看看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一年前两人去北疆的时候,夏予扬每天都要喝上两碗古曼人煮的奶茶。奶味香甜醇厚,茶味清新解腻,夏予扬欢喜得很。许向安之前去找江恪要过配方,江恪却不肯给。

  “你跟我回古曼,我就教你。”

  许向安白了他一眼:跟你回去,我还学这个做什么。

  刚呈好一碗新的,顾子尧不请自来。许向安赶忙起身行礼。

  夏予扬用书往许向安肩上一拍:“坐着。”

  许向安偷瞄了顾子尧一眼,又低下头去煮茶。

  “陛下。”顾子尧合袖往前一推。

  “坐。”夏予扬指指桌上的羊脂玉碗,“尝尝向安煮的茶。”

  顾子尧看着这奶白色的东西,心生疑惑。

  “怎么,朕赏你都不要?”夏予扬坐正,两手端起碗来,“舅舅,请。”

  “陛下折煞臣了。”

  顾子尧端起碗来尝了一口,许向安投去期待的目光,然后眼看着他把眉毛拧成八字。

  “味道很奇怪。”顾子尧直抒胸臆。

  许向安耷拉下去,夏予扬也尝了一口,确实不行。

  但他把自己这碗朝顾子尧一推:“朕这碗倒是不错,你再尝尝?”

  一个锅倒出来的东西,味道怎么会不一样?

  顾子尧端起来喝了一口,确实和他刚刚喝的一模一样,甚至有些难以下咽。

  “怎么,舅舅不喜欢?”夏予扬看着顾子尧把碗放下,“整个大夏,没人敢把朕赏的东西扔掉。舅舅要么自己端去倒了,要么喝光。选吧。”

  顾子尧知道他这是刻意刁难自己。昨日早朝,顾子尧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夏予扬呛得说不出话来,最后直接挥袖走了。这便罢了,夏予扬走了以后,大殿里的顾党仍然奏事议事,仿佛小皇帝从来就不存在似的。太尉季少一阴阳怪气一番,柏党和顾党当堂争执起来,都快要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了。

  顾子尧正要发作,没想到柏闻非但不制止,反倒加入进来。柏闻向来嘴皮子利索,三言两语把顾党急得跳脚,场面一片混乱。顾子尧又去看林致,可林致不仅刻意回避他的视线,还用袖子遮住半张脸偷笑。

  夏予扬在后头听着,差点气得吐血。花公公赶忙跑到大殿传夏予扬口谕,即刻退朝,凡不满者都去殿外跪上两个时辰。

  柏闻朝着高台上的顾子尧挑眉,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,转身离开了大殿。一众柏党跟在身后退了朝,顾党则是把顾子尧团团围住,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他头疼。

  顾子尧知道自己没把握好分寸,那些话放在私底下,夏予扬也是会听的。可他在大殿上驳了人家天子的面儿,已是覆水难收。

  在顾子尧察觉到的时候,夏予扬已经长大,有了自己的想法,也不再是那个坐在他怀里看折子、事事过问的孩童。

  要是他能一直长不大就好了。

  顾子尧叹了口气,将碗里剩余的奶茶一饮而尽。

  

  

  

  许向安紧张地看着顾子尧,这已经是他喝下的第八碗了。

  “如何?”夏予扬杵着脑袋看书。

  “太苦。”顾子尧把碗放下,感觉有些反胃。

  许向安道:“陛下,还煮吗?”

  “煮啊,为什么不煮。”夏予扬翻了一页,“把味调到舅舅满意为止。”

  直到第十三碗的时候,暮色西沉,许向安额头也冒出岑岑冷汗。他并非刻意使坏,每次顾子尧品尝过后的意见他都会仔细琢磨,再重新调配。可他的厨艺实在不佳,这么半天功夫也没能让顾子尧满意。

  许向安怀疑这两人在暗中较劲。一个不喊停,另一个也不肯服软。只是再这么喝下去,他担心顾子尧会直接倒在桌上不省人事。

  “陛下,丞相已经喝了十三碗,不能再喝了。”许向安放下茶匙,“天色也不早了,要不还是先传晚膳……”

  “再煮。 ”夏予扬把书翻到最后一页,朝候在一旁的花公公招了招手。

  “陛下,您吩咐。”

  不知夏予扬交代了什么,许向安把茶倒进热奶里的时候,花公公端着一小碟绿色的东西回来了。

  夏予扬端起碟子,直接往锅里倒。许向安这才看清是何物,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  芫荽的味道从锅里飘出来,顾子尧暗自攥紧拳头。

  宫里的人都知道顾子尧不吃芫荽,凡设大宴,御厨都会刻意避开需要用到芫荽的菜。若单独不给顾子尧放,有些菜品就会失了味道,于是索性都不放了。

  “陛下,要不这碗还是我来尝……”

  许向安话说到一半就被夏予扬打断了。夏予扬自己将那颜色诡异的汤汁舀出来,抬到嘴边吹了吹,然后在顾子尧面前放下。

  顾子尧看了一眼,上边儿还浮着几根煮烂的芫荽。

  “朕记得舅舅最爱吃这个,就放了些下去调味,舅舅尝尝。喜欢的话,朕再替你添一碗。”

  夏予扬眼梢上挑,顾子尧看着他这副难得的笑脸,把心一横,屏住呼吸端起碗来。

  “陛下厚爱,臣受宠若惊。”

  无论夏予扬单纯觉得好玩儿,还是想报复自己,顾子尧都认了。这些年来夏予扬在他面前越发不爱笑,即便唇角抬起来,眼里也是毫无光泽。

  九年前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,夏予扬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皇子,顾子尧也不再会对他说“你想做什么都可以”这样的话。

  想起从前夏予扬追在他身后跑,搂住他的脖子甜甜地笑,顾子尧的心就一阵抽痛。

  如此能博他一乐……也值了。

  

  

  

  顾子尧不愿留下一起用膳,夏予扬也没多留。往日里平坦的大路这会儿却格外颠簸,下了马车,顾子尧快步穿过院门。

  后厨不知在备什么菜,一股奶味飘出来,顾子尧冷汗直冒,手脚也不听使唤。还没进屋,他突然往前倒去,管家赶忙扶住他。

  “老爷这是怎么了?从回来就不对劲。”

  顾子尧想说没事,张口却忍不住吐了一地。

  “老爷!哎哟,这怎么了这是。”管家赶忙掏出帕子去给他擦嘴,“快,快来人把老爷扶进屋去,再请郎中来。小翠小玉,赶紧去打盆热水。”

  相府众人赶忙照办,哒哒的脚步声杂乱而慌忙,却是乱中有序。不一会儿,地上的脏污已经处理干净,顾子尧也换了身衣服,躺在床上让郎中诊着脉。

  郎中开了两副药,府里丫鬟煮好端上来的时候,顾子尧看着那汤碗一阵阵地反胃。他是再不想咽什么东西下去了。

  

  

  

  给夏予扬捻好被子,许向安吹了灯,轻手轻脚地退出去。

  月明星稀,许向安站在寝宫外,拇指摩挲着刀柄。

  六岁那年,许向安还住在皇宫偏僻的一隅,院里只有几个洒扫的宫女。他从小体弱多病,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。老国师任他自生自灭,把他扔在破院里就没再管过。

  关于六岁之前的记忆,已经不太清晰了。他只记得遇见夏予扬的那天,风和日丽,春色正浓。

  一只纸鸢落在他的小院儿里,墙外吵吵嚷嚷了一阵,接着,大门被人推开,一个小皇子跑了进来。

  “你看见我的纸鸢了吗?”夏予扬眨巴着大眼睛。

  许向安指了指:“那边。”

  “去捡呀。”夏予扬拉拉许向安的袖子,“要不要和我一起玩儿?”

  许向安被夏予扬拽着朝前走,上下打量了一番。这还是第一次有皇子愿意同他说话,别人都嫌他晦气,避之不及。

  于是他挣开夏予扬的手:“你别碰我。”

  “怎么了?”夏予扬一脸不解,“碰一下怎么了?我就碰我就碰!”

  夏予扬朝他扑过去,许向安吓得连连后退,脚底一滑倒在地上。夏予扬把他拉起来,一边指着他笑个不停。

  “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。”夏予扬看着许向安,“你叫什么名字?怎么在这种地方,你迷路了吗?”

  “我住在这里。”许向安小声答道,“你捡了纸鸢就快些回去吧,我听到门外的人在叫你。”

  “管他们呢,每天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,讨厌。”夏予扬追问道,“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。”

  “许向安。”许向安攥紧衣角,“别人都嫌我晦气,你还是……”

  “我才不信这些。”夏予扬听说过双生子的事,愤愤道,“凭什么因为一个预言就决定别人的命运,我觉得你不是坏人。”

  “可我们才刚认识,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?”

  “我说你不是你就不是。我叫夏予扬,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!”夏予扬嬉笑着,“下次再来找你玩!”

  话音刚落,夏予扬就被随行太监抱了起来,宫人捡了他的纸鸢,朝许向安啐了一口,匆匆离开。

  许向安知道这个动作,凡是不小心闯进来的人都会朝他啐上这么一口,意为“驱赶晦气”。

  夏予扬在太监怀里挣扎着,嘴里呜啦啦喊着,让许向安等他。

  可许向安知道,他不会再来了。

  

  

  

  几天后,许向安蹲在池边喂鱼,听见门响喊了一声:“小妍姐,是你回来了吗?”

  没人应。

  正纳闷呢,一个橘红色的脑袋探进来,朝他露出两排小白牙。

  “你怎么……”许向安把鱼食放到一旁,站起身来。

  “我不是说过要来找你的嘛。”夏予扬关上门,跑到他跟前,“咱们去掏鸟吧!”

  “掏鸟?”许向安不明所以。

  “对啊,我看你这院里挺多鸟窝的。”夏予扬牵住他的手,“你会爬树吗?”

  许向安愣了愣:“不会。”

  “我教你!”夏予扬兴冲冲地拉着他跑起来。

  许向安经常卧病在床,平时不是坐着就是躺着。这会儿跟夏予扬跑了几步,喘得不行。

  “你身子怎么这么差。”夏予扬看着许向安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,“还好吗?”

  “我没、没事。”许向安答道。

  “算了,咱们还是坐下休息会儿吧。”

 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,等许向安不喘了,夏予扬问他道:“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住?”

  许向安抬眼,夏予扬看样子不像是缺少玩伴的人。

  “宫里那些人太无聊了,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。小乔哥天天往武场跑,又不陪我玩儿又不带我去。还有舅舅,他老管着我。前几天我在墙上画画,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。母妃还在一边笑话我,真是气死我了。”

  夏予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,突然握住许向安的手:“你来和我一起玩儿吧!”

  许向安摇头:“我不行的,会把噩运传到你身上。”

  “什么噩运?也不见得你有多倒霉啊。倒是许向宁,天天被锁在水潭里,怪吓人的。”夏予扬想起藏星阁阴森森的氛围就起鸡皮疙瘩,“你看你在这多自由,想干什么干什么。再说了……”

  夏予扬朝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来:“你遇见我了,这还不幸运?”

  “为什么是我?”许向安低声道,“他们都不喜欢我。我听说皇子们都爱和许向宁玩儿,除了你,从来没人踏进过这个小院。”

  “哪有那么多为什么,看你顺眼咯。”夏予扬说着,从袖子里掏出一小袋糕点,“我藏的,你尝尝看好不好吃。”

  许向安接过,门外响起一个太监的声音:“殿下,您在里边儿吗?这地方晦气,您还是快些出来吧。”

  “别理他。”夏予扬往许向安旁边坐了坐,“你快吃呀,这个可好吃了。”

  “殿下,您再不出来,奴才只能去请国舅爷了。”

  “真讨厌。”夏予扬抓了把头发,“我改日再来看你。”

  

  

  

  三天后,夏予扬如约而至,身旁还跟着一个笑眯眯的怪人。

  “小羊殿下,咱们之前可没说过是来这啊。”季少一环顾四周,目光落在一脸戒备的许向安身上。

  “来都来了,你就认命吧。”夏予扬拽着季少一的衣角,“不过,你不许朝他吐口水!”

  “知道了。”季少一笑着。谁比谁晦气还不一定呢,毕竟柏闻经常对他说这句话。

  季少一走到许向安面前蹲下:“你好啊,小安安。”

  许向安瞪着眼睛看他。

  “向安,这是我给你找的师父!”夏予扬拉拉许向安的手,“以后你就跟着他习武。”

  “习武?”

  “对!等你身子好些,就搬去和我一起住。”

  “那些人不会同意的。”许向安抿了抿唇,“还是算了吧。”

  “向安……”夏予扬晃晃他的胳膊,“你就当帮我个忙吧。”

  见许向安不说话,夏予扬拉着他坐下。

  “好吧,我告诉你吧。父皇要我挑一个年纪相仿的侍卫,可他选的人都太闷了,我说两句他们才回一个字。也不陪我玩儿,动不动就是殿下当心、娘娘不让……”

  夏予扬又晃了晃许向安的胳膊:“你来做我的侍卫好不好?我不用你保护我,只要陪我玩儿就可以了。但母妃说了,你得先把其他人都揍得爬不起来,她才勉强考虑考虑。”

  许向安不以为然:“我平日里帮小妍姐提一桶水都困难,怎么有这本事。”

  “你可以的,我相信你!”夏予扬笑道,“别怕,你只要随便学点什么,到时候我派人偷偷给他们下点泻药,要不就花钱买通……反正到时候保准让你赢。”

  许向安有些心动,他从出生起就一直住在这,几个宫女当中只有小妍对他好,其他人都不怎么搭理他,也不给他好脸色。

  看着夏予扬天真的笑脸,眼里满是期待,许向安咬了咬嘴唇。

  “怎么样,学吗?”季少一也看向他。

  “好吧。”许向安点点头。

  “呜呼!太好啦——”夏予扬给了许向安一个大大的拥抱,“没关系,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。”

  前不久有个不认识的小孩来找茬,说是在这附近丢了东西,硬指着许向安说是他偷的。许向安不承认,那人叫了一帮小孩,对他拳打脚踢了一顿。小妍赶来的时候,许向安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。

  后来听说,那几个人被夏予扬揪出来狠狠地收拾了一顿。

  其实在遇见夏予扬之前,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几次了。没有人愿意相信他,无论他怎么解释,那些人都认为他在撒谎。

  可夏予扬对他说了“我相信你”这样的话,还是两次。

  

  

  

  从那之后,季少一就经常光顾。听说他是太尉的儿子,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,成天笑眯眯的,讲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,但他每次都很认真地在教许向安。一段时间过去,许向安也学了不少真本事。

  许向安仿佛有天生神力,不到一年的时间,他已经从提不起刀到徒手劈碎季少一扔起来的砖头。

  季少一虽然将他教许向安学武这事和柏闻提起过,但他没说许向安的进步飞快。柏闻和其他人一样对老国师的预言深信不疑,若是让他知道许向安有这般能耐,保不齐会为了许向宁做出什么行动。

  在许向安又一次把夏予扬按倒在地的时候,夏予扬吐了口灰,被他搀着站起来。

  “你以前可是推一下就倒的,怎么才一年时间我就打不过你了。”

  “疼吗?”许向安拍拍他身上的尘土。

  “疼。”夏予扬小脸一拉,“你赔我!”

  “怎么赔?”许向安眨眨眼睛,“你打我吧,我不还手。”

  “我才不要呢。”夏予扬凑近些,“你亲我一下吧。”

  “啊?”

  “啊什么啊,本皇子屈尊降贵让你亲一口是你的荣幸。”夏予扬抬抬下巴,“每次我摔疼了,母妃都是这么安慰我的。”

  “那、那好吧。”

  夏予扬本意是让许向安亲他的脸,可许向安从小几乎是自己长大的,不懂这些。夏予扬只说亲他……

  夏予扬闭着眼睛,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。

  许向安亲的……是他的嘴。

  “你你你你干什么——!”

  夏予扬捂着嘴推开许向安,脸红了大半。

  “怎么了?不是要我亲你吗。”许向安不解道。

  “有辱斯文!有辱斯文!”夏予扬学着老太傅平时骂他的话喊道,“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接着练吧!”

  许向安看着他一溜烟跑远,越发不知所措了。

  “我惹他不开心了吗?”

  

  

  

  一阵清风拂过,许向安回过神来,已经三更天了。

  “向安,向安——”

  屋内传来夏予扬的声音,许向安转过身去,花公公恰好把门拉开。

  “许统领,陛下叫您呢,快去看看吧。”

  许向安快步穿过两扇屏风,夏予扬坐在床上,大口喘着气。

  “陛下,可是让梦魇着了?”

  许向安拭去他额角的冷汗。

  “我梦见,我梦见你掉进池子里,被那大蛇吞下了肚。”夏予扬抓住许向安的手,“我害怕。”

  “陛下别怕,我在这呢。”许向安朝他笑着,“你看,我这不是好好的。”

  夏予扬的心跳还是很乱,许向安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。

  “陛下睡吧,明日还要上朝。”许向安抚着他的背,“陛下是天子,有陛下在身边,大蛇不敢吃我。”

  许向安知道他说的是藏星阁那条蛇。大约七八年前他们一起去藏星阁的时候,大蛇把头和一截身子探出水面,朝许向安吐信子。

  夏予扬怕得浑身都在抖,但还是把许向安牢牢护在身后。藏星阁的人也不知道这蛇怎么了,往日都不会浮上来的。

  “你给朕退下!”对视了好一阵子,夏予扬指着那凶兽大吼一声。

  大蛇好像听懂了似的,慢悠悠把身子缩了回去。夏予扬松了口气,提起脚来却是绵软无力,接着两眼一黑倒了下去。

  许向安眼疾手快把他扶住,往栈道尽头看了一眼。

  不知道许向宁有没有坐在那里,太远了,他看不清。

  那天夏予扬说要带他去见弟弟。许向安高兴得不得了,早早地期待着。自夏予扬继位,他还没去见过许向宁。

  谁知还没走到一半就遇上这事,只能就此作罢。

  后来,顾子尧罚许向安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。许向安也不敢再让夏予扬带他去了。

  不是怕被顾子尧罚,只是怕夏予扬看见大蛇,回来又要做噩梦。

  夏予扬今夜不知为什么又梦见蛇,他紧紧抓住许向安不肯松手,生怕一放开许向安,就会被蛇咬走。

  “我……朕……朕是天子。大蛇不敢……”

  夏予扬嘴里絮絮叨叨的,把许向安攥得越来越紧。

  “睡吧。”许向安眉眼温和。

  夏予扬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,他凑上去,双唇按在许向安的嘴角。

  许向安喉结滑动了一下。

  夏予扬又在他的唇珠上舔了一口。

  许向安扶住他的脑袋,把他抱在怀里吻了许久。

  许向安也不记得第一个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。他只记得,夏予扬站在梅花树下,穿着身雪白的狐裘冲他笑。

  “小姑娘戴的。”许向安躲开,不愿让夏予扬把花别在他耳朵上。

  “那你给我戴。”夏予扬把头发撩到耳后。

  “这花和陛下的头发一个颜色,不如……”许向安摘了一朵白梅,“这样好看。”

  “是吗?”夏予扬走近一步,“你闻闻香不香?”

  呼吸交缠,许向安盯着夏予扬的眼睛。

  夏予扬先吻了他一下。

  许向安知道自己越界了,可他控制不住。凡是夏予扬想要的,他都会给——甚至是自己的命。

  其实每次都是夏予扬主动的。即便已经快要触碰到对方的肌肤,许向安也不会再往前一寸。他需要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……如果不回应的话,陛下就会不开心,他不能让陛下不开心。

  即便是现在,夏予扬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来,许向安也仍然这么想着。

  他只是按照夏予扬的命令行事罢了。

  

  

  

  许向安跟着季少一学了一年多,各方面都见长。夏予扬撒泼打滚耍了两天赖皮,淑妃倒是准了,可皇后仍不松口。夏予扬又跑到坤宁宫抱着皇后的腿哭得肝肠寸断,皇后娘娘这才同意见上许向安一面。

  恰逢花朝节,宫里设宴。皇后娘娘让许向安当众表演表演,也算图个乐。

  许向安接过快和他一般高的长弓,用力拉弦。许多人都跑来凑热闹,也有些嫌晦气的远远躲开。周围吵吵嚷嚷的,许向安忽然听见夏予扬的声音。

  “向安——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威风——”

  夏予扬挥舞着双手,又蹦又跳的,被顾子尧按住,在席上坐好。

  许向安咽了咽口水。

  众目睽睽中,他射出第一箭。或许是太过紧张,手抖了一下,刚射出去他就知道完了。别说中靶,恐怕连靶子都够不着。

  谁知那箭矢即将坠地时突然弹了一下,正中靶心。

 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,也不知这是什么奇术,竟能“起死回生”。

  柏闻看了看季少一,旁人看不见,可季少一就坐在他身边。刚刚他分明瞧见一颗石子从季少一指尖飞了出去,打在箭尾。

  好在没有其他人察觉到。许向安虽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他还得继续。于是他又抽了一支箭,深吸一口气,对准靶心射了出去。

  许向安一连射了几支,都稳稳当当地扎在红漆上。皇后同淑妃对视一眼,在掌事嬷嬷耳边吩咐几句。

  宫人搬来几块板子,搭了个临时擂台。

  一个时辰的功夫,许向安把上台的小孩儿全都打翻在地。皇后这才无话可说,准了他跟在夏予扬身边。

  夏予扬高兴得合不拢嘴,跳上台子抱住许向安不放,欢天喜地地拽着他跑去玩儿了。

  第二天,许向安就被人接到了华清宫,睡在夏予扬的偏房。

  后来他才听说,原来和他住在一个院里的宫女都被拖去烧死了。宫里请大师来做了一场法事,把她们绑起来,任由她们哭喊,直到化作灰烬。

  头七那天,许向安悄悄地去给小妍烧了些纸钱。夏予扬似乎一直不知道这件事,皇后交代过要瞒着他,也没人敢多这句嘴。

  许向安也从来没提起过,他不想夏予扬自责。

  毕竟在他眼里,不是夏予扬要他出来,是他一厢情愿要陪在夏予扬身边的。

  许向安守在床边撒癔症,光线一点点照进来,天快亮了。

  

  

  

  “陛下要的东西,我给您找来了。”

  屏退左右,季少一把两包药粉放在夏予扬面前。

  “怎么有两个?”夏予扬拿起来看了看。

  “药房新捣的,买一赠一。”季少一神秘兮兮地压低嗓子,“可别搞混了,要不然就不好办了。”

  夏予扬默默放下:“这是什么药?不会把人吃死吧。”

  “哪儿能啊,虽然不知道陛下拿去做什么,但臣也不敢弄些要命的玩意儿。万一陛下嘴馋自己舔上那么一口,臣这脑袋可就不保了。”

  夏予扬冲他扔了本折子:“全天下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。”

  季少一笑着把折子捡起来,“不小心”看了那么一眼。

  是弹劾顾子尧的。

  “陛下坐过来些,臣告诉你里面装的是什么。”

  夏予扬把奏折放在一边,身子往季少一那边倾了倾。季少一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个字,夏予扬的脸瞬间红了起来。

  “拿走拿走!”夏予扬喝了口清茶,“朕要这东西做什么。”

  “听说这家药铺的东西卖得很好,刚出一批就被抢空,臣自己都舍不得用呢。”

  “朕赏你了,快滚。”夏予扬踢了季少一一脚,“一天天安的什么心,下次再这样,朕就不找你办事了。”

  “陛下,臣冤枉啊。”季少一假哭道,“臣这也是为了陛下……”

  “住口。”夏予扬及时制止住季少一的话茬,“没什么事就走吧,朕要看折子了。”

  季少一还想逗他:“陛下要是觉得好用,记得告诉臣,臣改日也去抓两包。”

  夏予扬瞪了他一眼。

  “臣告退。”趁夏予扬还没发怒,季少一赶忙逃之夭夭。

  

  

  

  许向安提前配好了料,用小瓷碗盛着放在桌上。夏予扬按他那天的步骤煮着奶茶,不一会儿,柏闻应约而至。

  “太傅来了,快坐。”夏予扬把刚捞出来的奶茶放到柏闻面前,“古曼的口味,尝尝。”

  “谢陛下。”柏闻看了一眼,没动。

  “太傅前几日布置的课业,朕都做完了。”夏予扬摆手,花公公把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呈上来,“请太傅过目。”

  柏闻翻看了几页,文章内容条理清晰,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。

  “不错。相较上次,的确有所长进。”

  “罚抄了那么多典籍,前人的精髓早就刻在脑子里了。”夏予扬小声回道。

  “嗯?”柏闻抬眼,“陛下说什么?”

  “咳咳,没什么。太傅尝尝这茶吧?朕亲自做的。”

  “一会儿吧。”

  柏闻嘴上应着,却是一口没动。

  最近呈上来许多弹劾顾子尧的折子,夏予扬一直扣着没批,打算明日早朝一并处理了。柏党这段时间动作频频,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。

  于是夏予扬让季少一去弄了副劲儿大的泄药,想让柏闻歇几天,等这事儿过了再说。

  当然,他没有告诉季少一是给谁用。

  柏闻把夏予扬的课业看完,又唠叨了半天。夏予扬嘴上应着,脑子却左耳进右耳出的。直到柏闻告辞,琉璃盏也没动过一下。

  夏予扬泄了气地瘫在龙椅上,许向安走到他身旁:“陛下,可以给我喝吗?”

  “什么?”夏予扬没反应过来,“喝吧。”

  许向安早就盯上那碗奶茶了,他端起琉璃盏一饮而尽。有些凉了,但味道不错。夏予扬做的吃食一直很合他胃口。

  顾子尧不让夏予扬做这些,于是夏予扬经常偷偷做。每次他做出来的东西,许向安都会一点不剩地吃完。

  虽然有时候他并不爱吃。夏予扬的口味太甜了。

  等夏予扬想起来的时候,许向安又从小锅里倒出来两碗,咕嘟咕嘟喝完。

  “你……你全喝了!?”夏予扬按住他,“快给朕吐出来!”

  “怎么了?”许向安差点没喷出来,“陛下,有什么不妥吗?”

  夏予扬不知道怎么解释,支支吾吾道:“凉了。”

  “没事,我喝得惯。”许向安笑笑,又把碗里剩余的一并饮了。

  夏予扬默默叹了口气。左不过拉上三五天,许向安的体质比柏闻要好些,这剂量应该只能让他闹上两天。

  说起来,柏闻最近气色越发不好了。夏予扬暗忖着,一会儿让花公公去库房挑两味补药送去。

  午时刚过,夏予扬又被柏闻教育得一通困顿。他打了个哈欠,想叫许向安扶他起来。

  抬头一看,许向安按着脑袋,满脸通红,额头也渗出汗来。像是染了风寒,又像是喝醉了酒。

  不是吧,药效这么快?

  夏予扬在心里和许向安道了个歉,自己站起身来。

  “咳咳,那什么,朕想睡一会儿,你……你不用守,爱去哪去哪吧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许向安答着,却一路跟着夏予扬进了卧房。宫女给夏予扬更衣后,许向安想去放下帘子,突然身子一软跪倒在床边。

  “朕说了,不用你守。你要有事就、就去。”夏予扬扶住他,眼睛移到一边。

  “陛下……”许向安反扣住夏予扬的手,呼吸越来越粗重,“陛下,陛下……我……”

  夏予扬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  他不会是把药放错了吧!?

  夏予扬本能地往后缩了缩,许向安死死抓住他不放,目光灼热。

  造孽啊。夏予扬暗骂。怎么就没看清楚呢。

  “你怎么了?”夏予扬明知故问道。

  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许向安手上力道加重,弄得夏予扬手腕有些疼,“身上烧得厉害,还想……想……”

  想亲近你。

  夏予扬眼见木已成舟,只好摊牌了:“你刚刚喝的茶里,朕加了些……”

  许向安的眼神越来越迷离,他等着夏予扬说后半句话。

  夏予扬咬咬牙:“加了迷药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给太傅下药做什么?”

  “哎呀,不是,朕不是想放那个。”夏予扬两眼一闭,“算了。都是朕的错,朕赔你。”

  “怎么赔?”

  夏予扬自己把帘子放下,去亲许向安的耳朵。许向安哼了一声,把他推开。

  两人的心都跳得越来越快,许向安忍得很难受,可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。

  至少……得先活过十八岁。

  

  

  

 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,夏予扬把被褥掀开。

  “要么躺下,要么出去自己解决,选吧。”

  “不行。”许向安用最后的意识控制着自己,“岂能……岂能轻薄了陛下。”

  “那你出去,朕要睡了。”

  夏予扬下了逐客令,许向安又不走了。

  “转过去。”

  “啊?”

  “转过去……求你了。”

  夏予扬转过身去,许向安从后面抱住他,啄吻着他的后颈。

  许向安解了腰带。寝衣很薄,夏予扬屏住呼吸,不敢去想贴在他腰上的是什么。

  许向安把他抱得很紧,夏予扬不敢动,也不敢出声。煎熬了许久,背上感到一阵湿意。

  “陛下的衣服脏了。”许向安下巴贴着夏予扬的肩,吻他的耳根。

  “嗯。”夏予扬不知该回什么。

  “陛下能再忍一会儿吗?”

  “……嗯。”

  季少一说过这药有些厉害。夏予扬垂下眼帘,把五指缠进许向安放在他腰上的指间。

  

  

  

  翌日早朝,柏闻称病告假。夏予扬派人去府上看过,说是染了风寒。

  朝会上,林致把弹劾顾子尧的那些官员通通噎了回去。有法子圆过去的,就找法子圆,没法子的,就抓那官员的把柄。林致在御史台坐了这么些年,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儿,家底都快被他翻了个遍。想威胁任何人都不是难事。

  顾子尧倒是一言不发,夏予扬想回头看他的表情,又觉得有些丢面,只能端端正正坐好。

  最后,事情演变成季少一和林致你一言我一语阴阳怪气地互呛。文武百官在下面窃窃私语,夏予扬听得困了,撑着眼皮数羊。

  这两人虽然是政敌,可辩论起来怎么像在调情。

  夏予扬眼神示意,花公公赶忙过来扶他起身。

  顾子尧也跟着站起来,夏予扬看了看下边儿,众官员都低着头,生怕一不小心被拉进去误伤。林致和季少一面对面抬着笏板,脸上的笑容都很假。

  怎么跟要拜堂似的。

  夏予扬拉住顾子尧的袖子,从侧门悄悄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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